嘸通呷自己當作廖添丁(用台語念)
位於台北城近郊的八里鄉,有一間香火非常鼎盛的廟,在極盛時期來朝聖參香的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尤其是例假日幾乎是塞爆,擠爆來形容,而且是由白天到晚上,甚至於從深夜到清晨還是有不間斷的香客來朝拜,裏頭供奉的不是財神爺也非大羅神仙,卻是個墳墓,墓裏的先人,是令日據時代的警察大人,聞風喪膽的義賊廖添丁。有關義賊廖添丁的傳說版本很多,在五0年代至六0年代間,將廖添丁的傳奇,以講古的方式在廣播電台放送,猶如現今八點檔當紅連續劇般的轟動,在當時電視並不普及,收聽電台廣播幾乎是全民每天打發時間的娛樂,不但不用花錢而且還可以邊工作邊聽放送尤其是以義賊廖添丁傳奇的廣播更是風迷台灣全島。
傳說中的廖添丁是日據時代台中秀水人,出生於清寒家庭,二歲時父亡母改嫁,由姑姑撫養,因出自於殘缺家庭也養成其獨立勇敢性格,又因其年幼時是在貧困環境中成長,讓他深知窮人家的困頓與煩惱,因同理心的感召也造就他日後對窮人的特別關照。廖添丁在年少時巧遇名師,習得一身幾近無敵的武藝及身輕如燕的輕功,又加上身懷一條特異的丈二腰巾,在緊急狀況下能利用地形地物借力使力,將他帶離危險境地,更使他獲得神出鬼沒的響亮名號,其為人仗義執言,急功好義又喜路見不平。某次因地方保正(相當現今的里長)藉勢斂財,廖添丁不畏權勢,出面指摘,因而得罪保正,招致挾怨報復羅織罪名,被指控為反日份子在當時是犯了天條大罪,因而遭通緝,也開啓了逃亡與對抗惡勢力的拼鬪。
在逃亡期間極盡所能扶危濟困,濟弱扶傾,丈著一身是膽及高強武功,專司降服地方惡霸,壓制黑道及邪惡勢力,強勢搾取奸商及不義士紳,到處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其義行遍及全台,深獲平民百姓敬仰,也令那些行不法的惡霸和獲利不義的富商,只要聽到廖添丁三個字無不膽戰心驚,更讓當時警方頭痛不已,更傳說,曾多次大膽向數名不義獲利的全台知名富商搾財,且指明時間、地點,到了指定的時間、地點,就在眾目睽睽及重重包圍下,依然能來去自如全身而退,將獲得的錢財分送給窮人,其武術之高強已非言語可形容;可說是出神入化,神出鬼沒。但後來,因先前遭人羅織罪行為抗日分子及接續與黑道奸商結怨,造成黑白兩道聯手高額懸賞提拿廖添丁,雖然他能以高超武藝及反應迅速,在一次次追緝中多次逢凶化吉,但最後因友人揚琳覬覦高額懸賞,趁其熟睡時將其擊斃,結束了傳奇的一生,時得年僅二十七歲。
在五0~六0年代工商不發達,聽廣播放送除了娛樂消遣,也是另類不用看書的有聲書,廖添丁是日據時代的真人故事,至今也不過百年與現今相當貼近,且故事中的人物後代還繼續存在,更增添其真實性,在聽放送的當時,也確實影響及激勵人心,勇於面對,敢於挑戰欺壓善良和不公不義的人事,也造就了許多路見不平與急功好義的人們,我當然也受其影響。
講個故事:
民國六十七年在台北縣三重的某家汽車教練場當教練,這個教練場的規模在當時不算小,教職員合計約五十員,裏面的員工有數位是老闆的親戚和股東的親友,又加上教職員有先來有後到,有的是透過應徵有的透過介紹,因而形成數個小集團,且不時會鬪來鬪去,也曾目睹發生鬥毆數起,在當時我算是後進,因先前曾在板橋老東家待過,這種情形是完全類同,也見怪不怪,當然不以為意,當時年輕體壯且在求學時期曾與同學一同習武多年,在當兵時曾受過特訓,雖然談不上武藝高強,不過也練就不怕事不畏蠻横的膽識。
因為是後進,且個性使然不喜歡與人搞小圈圈,同時也違背吃頭路人以賺錢為目的的核心目標,因此成了孤鳥,進入這家教練場不久後,發現有數位無黨無派的單純老實同事,在很自然的狀況下我們這幾個人就走的比較近也談的來,相對的卻也給那些搞小團體的同事們,排斥成圈外人,常因小事藉故做大出言非理性,若據理反駁又導致嗆聲若再回應立即被嗆堵(用台語念),尤其是以老闆姪子為首的小團體更是肆無忌憚,因為我們這幾個孤鳥只有敢怒不敢言,又因先前的數次放肆僅是逞口頭之快,並無實際動手,在當時只要我在發生衝突現場,我都會當和事佬排解可能擴大的紛爭,雖然偶有齟齬,但倒是相安無事。
有一位是我們少數幾個孤鳥中的一員,外號叫泰山,因為家住泰山,雖然個頭有一米八但骨瘦如柴可說是弱不禁風,這個外號是很多同仁幫他取的,與電影上泰山形象反差很大,因 為人看似忠厚木納,本性也是不計較,也認了!某天下午,我和泰山二人毗鄰個別教導第一天剛開課的新生,泰山因同時段有準備應考的舊生,剛好有別的同仁無課,車輛閒置,因此借車讓這位舊生自行練習,不久,突然聽到碰的一聲巨響,有部教練車,車頭撞到上坡起步道的斜坡邊矮牆,車子己撞上矮牆但駕駛依然死踩油門不放!因而引擎不斷的發出怒吼,排氣管也同時噴出巨煙,那當下着實讓在場的人嚇一跳!看仔細!原來是老闆姪子所教的23號教練車事故,當時我和泰山兩個暗自交換眼色偷笑,因為老闆姪子平常為人囂張蠻橫,在這同一時間老闆的姪子衝到事故的現場,將已經嚇呆仍死踩油門不放的女學員腳拉開,才停止引擎的怒吼聲。
隔了會兒,老闆姪子帶著還是滿臉驚嚇的女學員大步快速向我和泰山教學員的方向走來,邊走邊手指著泰山大聲罵人: 一開口就是國罵,隨之是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接著又嗆, 泰山,你的學生衝三小(用台語念),亂超車害我的學生開車撞牆,要負起損壞賠償。泰山也不甘示弱反嗆回去,就這樣你一來我一往罵將起來,眼看雙方怒氣飆升,可能動口變動手,我當即介入調和,才開口講幾句話,老闆姪子卻連我也一起罵臉色非常難看,隨即撂下一句:等著!嘜走!逕自帶女學員到辦公室,即自行騎機車快速離開教練場。
不一會兒老闆姪子騎著機車返回,機車直衝到我和泰山的面前,一下機車立即抽出一把約三尺二吋的武士刀,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手拿著嚇人閃亮的武士刀,另一手指著我們大聲咆哮,作勢砍人,叫囂聲驚動所有教練同仁,全集結圍觀,那當時氣氛非緊張,我立即向前用柔和的語調勸說,同時間也有多位同仁極力勸說,但似乎降不了老闆姪子已經引爆的火氣,說時遲那時快,我人已經近身到他手拿刀的身邊,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施展擒拿折彎他的胳臂,武士刀瞬間掉落地上,我順勢用身體及膝蓋將人壓制在地,這個動作卻讓他臉先着地,我立即大聲急叱:可以動口不動手嗎?已經給我壓制在地的他,在講話的同時我施更大的力在被我扣住手,且極力用膝蓋頂住他的背,痛的他動彈不得,只好點頭說願意!於是,鬆手讓他站立,發現大量鮮血自嘴巴流出,我當即告訴他:讓你受傷我向你道歉,大家都是同事又不是敵人,你應該向我們道歉,大家握手和解可以嗎?他硬是不回應掉頭騎上機車走人。
這麼大的一件事發生後,老闆的姪子當天就搞失蹤,至於這消息當然是傳到老闆耳邊,但非常的不尋常,老闆並未介入,不但沒處理也當做沒這件事發生,因為先前曾有同仁因細故爭吵,消息馬上傳到老闆那裏,他都會立即出面調停,這一次是他姪子持刀砍人,卻裝做若無其事,原因為何?不得而知,兩天過後下午突然有四位騎改裝野狼機車的阿飛少年,闖入教練場,就在我的教練車旁兜圈子,因是改裝除了將避震器加長又將排氣管滅音器拆除,引擎的呼哮聲轟隆作響,不一會兒,就一字排開逆向擋在我的教練車前,猛吹油門挑釁,用超大引擎聲威嚇我,當時我是在教學員,為顧及學生安全,只有停車坐在車上任由這四個阿飛少年放肆,此時,如此大的引擎轟隆聲也喚起了其它同仁聚集圍觀,這些教練同仁當然知道怎麼一回事,認定就是老闆姪子唆使,大家羣情激憤,全部向這四個阿飛少年嗆聲並大聲幹譙,這四個人眼看瞄頭不對,立即將機車騎離教練場。
這一次很難得,平常搞小團體的那些人,這一次全部站出來挺我,且都聚集在我的教練車旁,安慰我、鼓勵我,大家表示若再來願意情意相挺,隔一天傍晚,這四個阿飛又來了,不過只是騎改裝機車闖入教練場如入無人之地轉一圈就閃人,接著數天都是如此,隔數天後的某日下午,突然有一位中年人就浩浩蕩蕩帶著先前騎機車搗亂的四位不良少年,就直接到教練車旁找我,這個舉動引起了其它同仁的注意,也陸陸續續聚集圍觀,這中年人在一大羣人的圍觀下向我開口說:我不是來吵架,是受人之託,希望能辦兩桌酒席,宴請地方長老,並在酒席中向當事人道個歉,即可了事,我當即告訴這位中年人說:大哥你可能不知事情真相,老闆姪子拿刀砍人,我僅是以同事的身份,怕出人命,將刀奪下的同時將他壓制在地,讓他嘴唇受傷,我當場向他道歉,並將當初的因果關係一並告訴這位調停人,其它站在旁邊的同事也同聲作證說:就是如此,這位調停人聽完了,也覺得事實與老闆姪子的說法落差太大,這位調停人一看就是黑道中人但蠻講義氣,聽完我和眾多同事的解說後,告訴我,放心好了,那有公親變事主,明天以後這幾個年輕人不會再來,講完掉頭走人。
自那一天發生事情後,老闆的姪子就從未進入教練場上班,也從那位黑道大哥來過之後,那四個阿飛就沒有再來騷擾,日子就這樣平順過了數天,忽然某天近午時分,老闆的姪子騎著機車來找我,就坐在機車上向我嗆堵(用台語念)!我會給你好看! 掉頭就走了,之後常在教練場邊的甘仔店逗留,向任何他遇到的人投訴我,並撂下狠話,將對我不利,就這樣持續一段很長時間,這當然造成我很大的心裏負擔,也讓我每天騎車經過甘仔店前就神經緊繃好長一段時間,一直到我離職才作罷。
故事中年輕懵懂的我,自恃有點武功底子,自我胆大妄為,原僅是想調停紛爭,想不到竟成為挑戰企業主親人權威,更料想不到的是,卻演變成驚險的空手奪刀,最終更竟成為公親變事主,最後更惹來黑道登門興師問罪,雖然運氣好遭遇到的是講道理的大哥,但對方見笑轉生氣(用台語念)還是不善罷甘休,一直到處放話,也讓自己倍感壓力,每天上下班總感覺不知何日何時會遭遇不測暗算,期間的心情忐忑、惶惶不安,箇中滋味很是難受,如今年事已長,回想當時暗自詡是廖添丁的愚昧作為,才知什麼叫做年少輕狂。正確明智的作為應該是在第一時間報警處理,必竟職場不是戰場也非呈兇鬥狠的地方,也絶不是呈英雄當好漢的所在。
結論:
義賊廖添丁的劫富濟貧作為,在當時特殊的時空背景下,投射出另類的價值,是獲得了短暫的注目與讚賞,但最終得承受悲慘的結局,就如我自身年少輕狂作為,最後也得背負公親變事主的苦惱,因此更敬告職場人,凡事得三思而後行,嘸通呷自己當作廖添丁,否則生命和飯碗可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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